風華正茂話當年--第三輯(一)

 

重拾中業新聞系珍貴的記憶 ◆ 李 汗
1949年春夏之交,我在廣州上學。其時,國共雙方的角力已進入關鍵時刻:解放軍勢如破竹,捷報頻傳;蔣政權風雨飄搖,氣數將盡。面對時局動蕩,謠言成風,我們幾個志趣相投的同學,通過各種渠道搜集到一些可信的資料,利用學生自治會的方便條件,辦了一份不定期的油印小報在校內傳播。殊料這小小的突破也不容於箝制言論自由的當局,被認為大逆不道。為了擺脫白色恐怖的威脅,我只好中斷學業,躲往香港避風。
到了香港,立足未穩,便急於物色一處心儀的學習場所。一個偶然的機會,遇上一位舊同學,他在中業學院文學組修業。他介紹,學院的創始人是偉大教育家陶行知先生,董事長是郭沬若先生,授課老師不少是專家學者,勸我不妨先去看看。我依了他,當晚就在新聞系旁聽一節課。主講人譚文瑞是一位很年輕的學者(建國後曾任《人民日報》總編輯),課題是「切莫做《客里空》新聞記者」,我首次聽到「客里空」這個詞兒,覺得很新鮮。後來才知道出處源自蘇聯衛國戰爭時的一齣話劇《前綫》,劇中有個名叫「客里空」的前綫記者,他的拿手好戲就是製造假新聞。此劇在老解放區演出後,這個「雅號」不脛而走,成了針貶編造假新聞者的名詞。這節課使我一聽傾心,從此也就成為中業學院的一名學生。
經常來新聞系授課的老師還有以下幾位︰莫廼群老師,時任香港《文匯報》主筆(解放後曾任廣西壯族自治區人民政府副主席),文章寫得很漂亮,一口廣西藤縣的鄉音卻始終未改,常常引發學員們善意的會心微笑。他十分強調新聞報道的取材要真實,行文要通俗,眼光要獨到,切忌被西方的某些新聞觀點所誤導。比如,鼓吹「狗咬人不是新聞,人咬狗才是新聞」。一言以蔽之,即是獵奇。倘以此標準去衡量新聞的價值,那就大錯特錯了,因為,獵奇與虛假之間往往只是一綫之差。
現年九十五高齡的曾敏之老師,當時已經是《大公報》的資深記者(後調香港《文匯報》任代總編輯),對新聞標題的製作頗有見地。他說,同一新聞事件通過標題的立意,完全可以體現不同的思想內涵和各自的風格。他舉了個例子:解放軍準備橫渡長江的電訊,香港大公、文匯兩報同時採用,而在標題製作上都花了一番心思。一家是「萬馬蕭蕭待渡江」;另一家是「草木無聲待渡江」。前者勾劃出一派戰役前夕風嘶馬鳴、虎虎生威的意境,顯示一種銳不可擋的雄姿;後者給人的印象則是一幅偃旗息鼓、肅殺冷峻的畫面,蘊藏着一股深不可測的神秘力量。兩者構思的角度雖然不同,卻又有異曲同工之妙。曾老師還說到,有些報道的標題,也可以「正面文章反面做」。例如1947年胡宗南的中央軍佔領延安,國民黨派系的報紙大吹大擂,香港《文匯報》洞悉內情,以「國軍長驅直入延安」的標題見報,把真相告訴讀者:紅都延安已主動戰略轉移,留下一座空城讓你中央軍「長驅直入」罷了。囿於當時環境,採取反其意而用之的手法,也能起到反證、譏諷的作用。除了課堂授業,曾老師還幾次帶領我隨行採訪,讓我更好地貼近社會,體察民情,又叮囑我要勤讀勤練,每天寫幾百字,日積月累,自會水到渠成。我的一些習作,他閱後總是不憚煩地轉給有關版面的編輯,得以發表。
還有一位劉亦文老師(解放後曾任廣東靈山縣政協副主席)。他白天在港島一間中學任教,晚上到中業學院授課。利用暑假,他指導我們一班以中業學員為骨幹的青年朋友組織了一個小團體,取名「奔社」,經常聚會,學習新聞採編知識和《大眾哲學》等進步書籍,甚至《共產黨宣言》,我們也會不求甚解「貪婪」地「啃」下來。為了避開香港警察的窺伺,劉老師又通過「奔社」成員中的一位華僑富家小姐,多次動用她家的遊艇離岸活動。交流學習心得之後,或暢泳在藍色的海洋中,或流連於金色的沙灘上。少男少女,自然自在,載歌載舞,無拘無束。那熱情奔放的情景,至今仍未隨着時光遠去而淡忘,依稀還記得昔日踏着拍子唱起來,開頭的兩節:
青年的朋友快快來,
忘掉你的憂鬱和不快;
青年的朋友唱起來,
唱出一個春天來。
回首當年,幼稚無知,空懷大志,缺乏根基。有幸遇上中業良師,雖只半年功夫,但課堂內外,活動豐富多彩,增長不少知識,啟迪心智,教化人生,為我此後長期從事新聞出版工作奠下了良好基礎,也在我的生命河流裏,留下十分珍貴的記憶。
2012年12月5日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重拾中業新聞系珍貴的記憶 李 汗

1949年春夏之交,我在廣州上學。其時,國共雙方的角力已進入關鍵時刻:解放軍勢如破竹,捷報頻傳;蔣政權風雨飄搖,氣數將盡。面對時局動蕩,謠言成風,我們幾個志趣相投的同學,通過各種渠道搜集到一些可信的資料,利用學生自治會的方便條件,辦了一份不定期的油印小報在校內傳播。殊料這小小的突破也不容於箝制言論自由的當局,被認為大逆不道。為了擺脫白色恐怖的威脅,我只好中斷學業,躲往香港避風。

  到了香港,立足未穩,便急於物色一處心儀的學習場所。一個偶然的機會,遇上一位舊同學,他在中業學院文學組修業。他介紹,學院的創始人是偉大教育家陶行知先生,董事長是郭沬若先生,授課老師不少是專家學者,勸我不妨先去看看。我依了他,當晚就在新聞系旁聽一節課。主講人譚文瑞是一位很年輕的學者(建國後曾任《人民日報》總編輯),課題是「切莫做《客里空》新聞記者」,我首次聽到「客里空」這個詞兒,覺得很新鮮。後來才知道出處源自蘇聯衛國戰爭時的一齣話劇《前綫》,劇中有個名叫「客里空」的前綫記者,他的拿手好戲就是製造假新聞。此劇在老解放區演出後,這個「雅號」不脛而走,成了針貶編造假新聞者的名詞。這節課使我一聽傾心,從此也就成為中業學院的一名學生。

經常來新聞系授課的老師還有以下幾位︰莫廼群老師,時任香港《文匯報》主筆(解放後曾任廣西壯族自治區人民政府副主席),文章寫得很漂亮,一口廣西藤縣的鄉音卻始終未改,常常引發學員們善意的會心微笑。他十分強調新聞報道的取材要真實,行文要通俗,眼光要獨到,切忌被西方的某些新聞觀點所誤導。比如,鼓吹「狗咬人不是新聞,人咬狗才是新聞」。一言以蔽之,即是獵奇。倘以此標準去衡量新聞的價值,那就大錯特錯了,因為,獵奇與虛假之間往往只是一綫之差。

現年九十五高齡的曾敏之老師,當時已經是《大公報》的資深記者(後調香港《文匯報》任代總編輯),對新聞標題的製作頗有見地。他說,同一新聞事件通過標題的立意,完全可以體現不同的思想內涵和各自的風格。他舉了個例子:解放軍準備橫渡長江的電訊,香港大公、文匯兩報同時採用,而在標題製作上都花了一番心思。一家是「萬馬蕭蕭待渡江」;另一家是「草木無聲待渡江」。前者勾劃出一派戰役前夕風嘶馬鳴、虎虎生威的意境,顯示一種銳不可擋的雄姿;後者給人的印象則是一幅偃旗息鼓、肅殺冷峻的畫面,蘊藏着一股深不可測的神秘力量。兩者構思的角度雖然不同,卻又有異曲同工之妙。曾老師還說到,有些報道的標題,也可以「正面文章反面做」。例如1947年胡宗南的中央軍佔領延安,國民黨派系的報紙大吹大擂,香港《文匯報》洞悉內情,以「國軍長驅直入延安」的標題見報,把真相告訴讀者:紅都延安已主動戰略轉移,留下一座空城讓你中央軍「長驅直入」罷了。囿於當時環境,採取反其意而用之的手法,也能起到反證、譏諷的作用。除了課堂授業,曾老師還幾次帶領我隨行採訪,讓我更好地貼近社會,體察民情,又叮囑我要勤讀勤練,每天寫幾百字,日積月累,自會水到渠成。我的一些習作,他閱後總是不憚煩地轉給有關版面的編輯,得以發表。

還有一位劉亦文老師(解放後曾任廣東靈山縣政協副主席)。他白天在港島一間中學任教,晚上到中業學院授課。利用暑假,他指導我們一班以中業學員為骨幹的青年朋友組織了一個小團體,取名「奔社」,經常聚會,學習新聞採編知識和《大眾哲學》等進步書籍,甚至《共產黨宣言》,我們也會不求甚解「貪婪」地「啃」下來。為了避開香港警察的窺伺,劉老師又通過「奔社」成員中的一位華僑富家小姐,多次動用她家的遊艇離岸活動。交流學習心得之後,或暢泳在藍色的海洋中,或流連於金色的沙灘上。少男少女,自然自在,載歌載舞,無拘無束。那熱情奔放的情景,至今仍未隨着時光遠去而淡忘,依稀還記得昔日踏着拍子唱起來,開頭的兩節:

  青年的朋友快快來,

忘掉你的憂鬱和不快;

青年的朋友唱起來,

唱出一個春天來。

回首當年,幼稚無知,空懷大志,缺乏根基。有幸遇上中業良師,雖只半年功夫,但課堂內外,活動豐富多彩,增長不少知識,啟迪心智,教化人生,為我此後長期從事新聞出版工作奠下了良好基礎,也在我的生命河流裏,留下十分珍貴的記憶。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2012年12月5日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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